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烏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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烏金

他興致勃勃,雲疏雨猛地擡頭,瞪大了眼睛,在猜測他是不是開玩笑。

但通明帝的神情顯然不是,他玩味的眼中透著認真,讓雲疏雨心頭一緊。

這是通明帝第二次表示自己的意圖,相較於第一次隱晦的暗示,這一次要明顯許多。

雲疏雨是想回絕的,只是還不等她先開口,通明帝就像是早已經預計到了似的,“這事不急,你先考慮考慮。”

一旁,有早已經等候多時的太監捧著急需批閱的折子過來。

通明帝看了一眼,揮揮手,要他先退下,順勢吩咐:“那些黃金暫且充入國庫,朕記得,邊南還需要一筆錢款修繕道路,正好可以派的上用場。”

說話間,只見從門外忽然進了許多宮人,三三兩兩合力搬起那幾箱黃金,應該是要送去國庫儲存。

通明帝思忖,與杜阡之間的事情已畢,他該說的事也都說了,正想讓她退下休息,雲疏雨突然出聲——

“那……不知陛下想為民女賜婚的人選是誰?”

看她似有興趣,通明帝眼睛一亮,來了精神,對上她堅定的眼眸。

“不瞞你說,雍王是朕最敬重的兄長,你呢,也是朕最欣賞的人,若是你二人能成,倒也是一番美事。雲氏,你說呢?”

那不容置疑的語氣輕飄飄的,落到人頭頂卻也沈重。

此時此刻,雲疏雨才真正感受到天家的威嚴與不可推拒,她的心冷了下來,帝王之命,自己也只有接受的份兒。

而從前那些在茶鋪的、關於他的記憶,現在看來都像是夢境,原來,常來雲氏百茶捧場的那個小皇帝,他只叫淩洺。

宮殿外,裴枳已經等候多時,他知道裏頭通明帝正在會見雲疏雨。

廊檐下,有一溜宮人搬著箱子從裏頭出來,他們個個低著頭,沿著地上的鵝卵石小路經過,裴枳順著看去收回了視線,她還沒出來。

走在最後的監理太監臂上掛著拂塵,小聲交頭接耳,聲音隨風傳來,裴枳驚愕。

“陛下有意為雲姑娘賜婚,看來啊,咱們宮中又要多了一樁喜事。”

“可不是嘛,雍王殿下為人寬厚待人有方,是良配!”

聲音隨風漸遠,裴枳楞的出神,一隊的搬著沈重箱子的笨拙宮人早已走遠,背影消失在花木叢中。片刻後,殿內是雲疏雨的身影。

她面容波瀾不驚,仿佛在裏頭並未發生什麽,裴枳下意識地,便躲在了漏花窗臺後,心思沈寂。

適才,在裏面,皇帝和她說了些什麽?

出宮的道路狹長,紅墻灰瓦,伴著雲疏雨行走的方向延伸。

她的車輛還停在宮外,雲疏雨路過看守森嚴的宮門,經檢查過後登上馬車,身上還有一層薄汗,不僅是天熱走出來的,還是與通明帝說話間滲出的一層冷汗,心有餘悸。

穩了穩心神,她揚聲讓車夫趕車,馬車循循啟動。

她回想起方才——

她竟然有膽子回絕皇帝,那架勢,她早該知道皇帝想聽的並不是這些。

通明帝瞇起眼,有所詫異,“多謝朕的好意?”看來她果真於皇兄無意,通明帝心中暗道。

雲疏雨跪在那兒,指甲已經默默摳住了指尖的嫩肉,直接回絕皇帝,似乎叫她下了破釜沈舟的勇氣。

見她肩頭緊繃,通明帝明白她有些如臨大敵了,連忙揭過此事,“哈哈哈,朕不過是開玩笑,雲氏你不必緊張。”

“巧巧也總在朕耳邊提起你,如今我們都已經成婚,就不免會想要推己及人了。”

“你既無意,想自己把握自己的婚姻大事,那朕便不摻和。”

雲疏雨擡頭,她眼中那個皇位上坐著的人,似乎又變回了之前的小皇帝。

走出宮殿的時候,她如在雲霧般恍惚。

直到回到茶鋪,熟悉的場景才讓她放松了下來。

底下與其他商鋪無異,而二層猶如亭臺樓閣,方便觀賞,門內外進出熙攘,雅致非常,不是雲氏百茶又是哪裏?

盧氏雲常早已經回來,幫著招待客人了,靈靈靠在門邊像是等她許久,果然一見到她從車上下來,展露起笑顏。

“雲姐姐——”靈靈直接上來挽住了她手臂,親昵地往裏走。

鋪子裏不少茶客見到她來,紛紛拱手:“雲東家可算是回來了,好事好事!”

是呀,他們怎麽不算有口福了呢?

雲疏雨來不及和靈靈敘舊,忽而驚訝:“今兒客人怎麽這麽多?”

她一臉茫然,幾乎每張桌子都坐滿了人,容不下莫姐端茶上來。

客人多到可是比她之前在時還要多呢,她這一走一段時間,想不到她們幾個竟把茶鋪經營的這樣好?

小秋也迎了上來,和靈靈一起把她按到了桌椅上坐下歇息,“還不都是聽說東家你們要回來的消息?”

說起來,這段時間鋪子只有他們幾個負責經營,那茶呀,簡直是沒滋沒味兒。

茶客們都知道是因為雲疏雨她們離開了京都,於是自發約定,在她們沒回來以前,那茶能不喝就不喝了吧。

莫姐將手裏的玉米須桑葉茶、五黑茶呈給客人後,也是打趣道:“是呀,東家既然回來,那麽我們就有信心繼續了。”

天知道那段時間他們幾個過得有多艱難,倒不是經濟上,而是心理上。

好好的一個茶鋪被她們幾個搞得都沒人來捧場,真是太讓人羞愧了!

靈靈整日和小秋在一塊兒,跟她學的說起話來都浮誇了不少,兩個人添油加醋把幾個月來的艱難日子說了一遍,逗得雲疏雨哈哈大笑。

既然回來,茶鋪便不會像之前那樣,大家同心協力,生意還是會越來越好的。

又住進了雲宅,雲疏雨是前所未有的自在。

靈朝的天氣不幹不燥,算是氣候溫潤,樹木生長繁茂,空氣好,視野好,相輔相成相互促進,讓人心神安寧。

剛適應了回來後的日子,朝廷便張貼了皇榜,通明帝突然起意,要讓所有靈朝人都知道他們與杜阡之間的賭約贏了。

從前人們還不知道這件秘聞,如今得知雲氏百茶東家不僅將茶鋪開到了千裏之外的杜阡國,還為他們賺來了一萬兩的黃金,不由叫好。

一夜之間,京都的各家花店歇業。

百姓們心神狂舞,竟把所有花鋪的花都買了下來,送到雲氏百茶。

古老板和丈夫李老板一下子清閑起來,他們圃園裏的鮮花都被人買下,要麽做成花束,要麽紮成花籃,一時之間倒是清凈了。

但‘叫苦連天’的可是雲疏雨等人。

望著百姓們幾乎將京都所有的花搬來,她們心頭高興的同時,還很有壓力,畢竟……

畢竟這些花把路都堵死了,她們連站腳的地兒都沒有。

不算狹窄逼仄的巷子裏,路兩旁是送給雲氏的鮮花,開得正盛,芳香馥郁色澤明艷。要說誰最開心這些花擺滿了巷子,那自然要算附近商鋪家的孩子了,他們童心未泯,最喜歡這些美麗的東西。

盧氏蹙緊了眉頭,好不容易走到門口,忽然揚聲喊了起雲疏雨來:“雨兒,快想想這些花怎麽辦?一直這樣放著也不是事兒——”

話的確是這樣,但這些鮮花她們總不可能給丟掉吧?

雲疏雨從茶房探出頭來,鋪子裏反正是沒有下腳的地兒了,客人們也是體諒這情況而沒有前來光顧,只有茶房還算寬敞。

應了盧氏一聲,雲疏雨撓了撓脖頸,忽然靈光一閃。

花的用途那麽多種,總有能派上用場的。

趁著雲常把茶房打掃一遍,雲疏雨叫來茶鋪幾人,包括小秋靈靈,莫姐陸明,章娘子武莊,有事要說。

“外面的地方不夠,咱們便擠一擠,委屈一下在這兒商議。”

聽見雲疏雨的話,幾人自然體諒,靈靈眼睛骨碌碌地向外看,脫口而出:“是為了外面的花嘛?”

那些花實在是太多了,光是放在那裏也不行,處理掉更不合適,所以雲疏雨想了想,還是把花盡量都用上的好。

“聽我說,有的花可以食用,用的花不行。”

雲疏雨說一句,她們一個個地仔細聽著,“所以啊,需要兩個人,去把所有的花區分一下,哪些適合它用,哪些適合食用。”

大家明了地點頭,聽她繼續道:“可以食用的,記清楚品類數量,放到南面的墻邊,不能食用的,一律擱在北面。”

“這其中用作它用的花兒,你們還得出兩個人,去標記花香情況。”

花香濃郁的,雲疏雨打算晾曬後做成香囊,或者幹花枕頭,裏頭塞一些稻禾竹葉,沒有花香的,那便整花晾曬,重新包裝成幹花花束,最後作為禮物,回饋客人們。

眾人聽著她說,不由得眼睛發亮,說的他們都心動了,而且,幹花能放得更久一些,還是很有收藏存儲價值的。

看到小秋靈靈這樣一個個的,雲疏雨意有所指道:“當然,這期間你們也可以挑選一些自己心儀的鮮花,做成幹花束、花包香囊、枕頭都是可以的。”

太好了!她們也可以有這次的‘紀念禮’!靈靈小秋對視一笑。

於是大家動力更足了,武莊更是揚言要為章娘子三個都做出來。

說是紀念,其實幾人親手做過後,反倒是覺得這像是一場自助的手工,想要什麽都可以自己隨意發揮。

武莊和章娘子去區分鮮花的可食用與否,小秋和靈靈更是為了做出更香的香囊而在萬簇花叢中聞了好久,莫姐陸明去幫忙晾曬,雲疏雨也在其中,或是幫忙把鮮花花瓣揪下來,或是做個好看的造型等待花朵自然風幹。

到底是相處過許久的,不必多說,幾人合作得有序齊整,第二日,那些花就已經做好了大致去向。

經過有頭緒整理過的鮮花不會堵在門邊或是鋪子中礙事,廳堂中央留出了一條細細窄窄的通道。

雲疏雨正在茶房仔細清洗鮮花花瓣,這些是要作為食用的,必須得幹凈才行。

她洗的認真,只聽見茶鋪外傳來了‘哎呦’一聲,有些耳熟。

雲疏雨不由渾身一毛,覺得不像是好事,奇怪地探頭去看——

那不是從前有意給她介紹如意郎君的媒婆們嗎?!

“哎呦餵!太久沒來了,這兒變化可真大!得一兩年了吧?”

“可不是!真是一時貓臉一時豹臉——說變就變!”

幾個媒婆登門,對著這翻天覆地煥然一新的茶鋪上看下看,驚訝的不得了。

雲疏雨隔著重重花束與桌椅,看清了她們幾人,但因為她在茶房內,位置隱蔽,幾個媒婆並未發覺她。

雲疏雨並不打算出去和她們周旋,只見小秋照例迎了上去,她來茶鋪時間不算太長,卻也不曾見過她們,只當是新客。

剛把人安置坐下,就聽見一個盤著如意髻眉飛色舞,身材臃腫的媒婆點名道姓要見她們東家,小秋楞了。

“這……”

想著問一問對方的身份,好去向東家通報,可得來的,不過是那媒婆的一句“你去就是了,她認得我的。”

周媒婆自顧自給自己倒茶,咕嘟咕嘟下咽,一旁的姐妹們是呀是呀地幫腔。

小秋咬咬牙,行吧,她去就是了。

見到外頭小秋向茶房走來,雲疏雨前傾在布簾縫的身子直了起來,不知道這一趟這幾個媒婆又打什麽主意,真是躲也躲不過。

不等小秋進來,她就已經出去,正在低頭喝茶的周媒婆、王媒婆等人餘光註意,臉上漾出驚喜的神色,立刻起身上前——

“哎呦餵!雲姑娘,幾年不見,真是越發出落了!”

一上來就甜言蜜語糖衣炮彈,雲疏雨可是記得她們為了錢幫助元天茶閣給她惹麻煩的事。

周媒婆看她目光冷淡,以為是她記不得自己了,一著急一跺腳,“怎麽?不認得我啦?”

“這是什麽話?”雲疏雨一笑,恰到好處,笑意卻不曾到達眼底,“我就是忘了當今陛下長什麽樣,也記得您長什麽模樣啊?是不是,周媒婆?”

周媒婆便是當初被王媒婆介紹的鄰村媒婆,夜幕深重之時還來過她家那個老房子,問她中意什麽樣的郎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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